124 熟悉的陌生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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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4 熟悉的陌生人
喀帕星入冬的第四個月，聯邦軍前線傳來消息——費易安大校被抓住了。
任林熙去看了費易安一眼，聽著他對自己的咒罵唾棄，默默在一旁冷笑，不發一言。
費易安於他而言，一直是個工具，一個打入遠征軍內部的工具，他從沒在意過費易安對自己的態度，只覺得他蠢，輕易就信了自己。
所以現在費易安落到他手上，這些咒罵他聽在耳裏，覺得不痛不癢。
太沒勁了，太無趣了，他一點都不滿足，他渴望聽到的是另一個人的憤怒咒罵，想看到那人氣急敗壞的失態樣子。
“亓清啊……”他心裏默念著，看向窗外的荒蕪冰原。
他至今都還記得見到亓清的第一面，在軍政處的地下車庫，那天她似乎是要偷偷帶昱瞳出去游玩。
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令人不快，帶著好奇、促狹，還有隱隱的輕視。
她很看不上自己。
“哈哈哈~~”任林熙大笑起來。
亓清有什麽資格看輕自己？？今時今日，亓清她還有什麽資格看輕自己！
他倏忽又回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將亓清強擁進懷裏的感覺，他閉上眼睛，伸出手，仿佛又感受到了亓清的熱度、心跳。
他喉頭緩緩滾動，松了松領口。
迫切感讓他渾身燥熱起來，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再見到亓清，看看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女人再次面對自己時的表情，一定非常有趣啊。
由於喀帕星已經入冬，室外氣溫過低，所以自開戰以來，任林熙一直是待在溫暖的航空飛船中，但現在，看著眼前咒罵不息的費易安，他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。
第二天夜裏，許久空無一人的遠征軍駐地內再度燈火通明，白霧一般的濃煙從上十座高聳其間的煙囪口中升騰出，迷蒙一片，將駐地包裹住。
無數巨型紅杉樹枯木此刻正在煙囪底燃燒，化作熱量，這些熱量使駐地內的溫度勉強可以待住人。
駐地城墻頭上，白霧中，費易安被高高懸吊在旗桿上，他凍僵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搖晃，臉色發青、嘴唇烏紫，生命正從他體內一點點流逝。
而此刻，任林熙就站在高高的瞭望塔頂，靠在窗邊，睥睨著遠方綿延無盡的荒原。
原本這四野荒原都被冰雪覆蓋凍結，但在接連幾個月的戰火焚燒下，許多地方冰雪融盡，露出裸露地表，焦褐色的土壤上殘留著炮火硝煙痕跡，滿目瘡痍。
遭戰火蹂躪的地表環境使得動物們再無可棲身之所，他們從冬眠中被迫驚醒，又無食物可果腹，大片大片地死亡，剩餘的集結在一起，飲冰茹檗，往較為溫暖的低緯度地區遷徙。
少部分的翼獸和驨被遠征軍救助進地下防寒洞中馴養，當士兵不得不出防寒洞偵察時，這些翼獸和驨便成了最好的足力，因為隱藏在動物身上，混跡於遷徙隊伍中，不易被聯邦軍發覺。
任林熙等了大半夜，仍沒等來他渴盼的人，又下令在駐地四周方圓十裏內遍燃火把，烈火光芒燒得駐地上空的夜幕透亮。
與此同時，駐地內，黑壓壓的“人繭”埋伏於圍院的每個角落，像暗夜中狩獵的野獸。
任林熙用超高倍望遠鏡不斷掃視四下火海，內心也仿佛在被炙烤，焦灼難耐。
就在這時，他看見鏡頭中，一朵雪花飄了下來，轉瞬被火焰的熱量燒得粉身碎骨，但隨即，便有更多的雪花從夜空中灑落，越來越多，夾雜著碎冰，暴雨般傾瀉而下。
任林熙的視線模糊了。
他放棄了望遠鏡，直接打開窗戶。
刺骨寒風卷著冰霜灌入室內，卻讓他感到了一種難言的興奮。
風中，有血腥氣，還有股隱隱的殺氣。
風吹得火海翻湧，一浪打過一浪，忽然，任林熙發現遠方天空中出現了十幾個黑影，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駐地這邊靠近，不斷放大。
任林熙趕緊挪過望遠鏡，對準那幾個黑影。
是翼獸群！背上還馱著人！
任林熙眼睛頓時透亮：“終於來了啊~”
可等這些翼獸飛近了，他按個辨識過去，卻發現上面沒有一個人是亓清。
而這時，駐地內，彈藥齊發，對準疾飛而來的翼獸群。
這些翼獸很顯然受過訓練，面對攻擊沒有受驚逃竄，反而靈活地騰挪閃避，翼獸背上的人也早有準備，他們都肩抗火箭炮，炮火流星般射向地面。
混亂廝殺中，駐地東南方的火海突然被一股強勁氣流撕開了裂口，一團雪白從火海中沖了出來。
那是一匹似馬似鹿的驨，背上馱著一個人，四蹄如飛，踏著火星子，沖向城墻頭。
駐地內的聯邦軍火力被翼獸群吸引住了，一時沒註意到地面方向。
但身處瞭望塔中的任林熙卻看得清清楚楚。
甚至不用望遠鏡，僅憑那翻湧的氣流，還有那匹鬃毛如雪的驨，他也能認得出——此刻騎在驨背上的人，正是亓清。
他目光緊追著亓清，眼裏有抹異樣的光芒跳動。
只見亓清背著一桿狙擊步槍，在烏嚒沖到距離城墻大約五百來米遠的時候，她伸手往背後一撈，就將狙擊步槍端至身前，瞄準、射擊，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。
懸吊著費易安的繩索被射斷，斷開的瞬間，一只翼獸從槍林彈雨中沖了出來，疾撲到費易安身下，穩穩接住了他。
亓清勒了下韁繩，讓烏嚒放緩速度，擡頭仰望，一直目送那翼獸將費易安順利帶出駐地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然而這口氣尚未吐盡，身下烏嚒突然厲聲嘶鳴，前蹄離地，上半截身子高高擡起。
亓清立刻雙腿夾牢烏嚒，身體前傾貼緊它，讓自己不至於被甩下去。
烏嚒是受了驚，前方地面上似乎有什麽。
亓清偏轉視線，看向地面，目光還沒來得及聚焦，就感到自己連同烏嚒一齊重重往下一墜。
墜落的短短幾秒鐘內，塌陷的地面，四散的碎石，還有碎石中撐開的一張兜網輪番湧入她眼裏。
腳底剛觸及兜網的那剎，兜網四周齊齊向上一提，便將亓清和烏嚒罩了進來。
亓清意識到自己是落入陷阱了。
烏嚒驚嚇到極致，拼命掙紮，但是越掙，那兜網就縛得越牢。
亓清摟住它的脖子，輕輕拍打著安撫它，同時擡頭往上望。
上方，無數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自己。
當被聯邦軍五花大綁擡上駐地內的集會操場時，亓清看見遠處瞭望塔上，一架吊梯正從塔頂緩緩降落，吊梯上站著一個人。
亓清盯著那人看了很久才確定，真的是任林熙。
一樣的高大身形，一樣的出挑到紮眼的外貌。
但亓清總覺得他很陌生，說不清是哪裏變得不一樣了，讓眼前的任林熙透著股凜冽逼人的氣魄。
他站在高高的吊梯上俯視腳下眾生，姿態極度冷傲、隔離，仿佛在看一群螻蟻。
曾經的任林熙是那樣千方百計地和自己拉關系、攀交情，自己甚至真的信任過他……
亓清多希望能在任林熙臉上看到些許曾經的影子，多希望一切只是做了一場噩夢。
她感到眼眶有些濕潤，用力眨了幾下眼，模糊的視線再度清晰，就在這刻，她察覺到遠處吊梯上的任林熙笑了一下。
雖然距離很遠，看得不是很真切，但她能肯定任林熙的的確確是笑了一下。這一笑的姿態頗有幾分熟悉，曾經的任林熙在這一刻恍然重現。
可也正是這一刻的幾分似曾相識讓亓清猛然清醒過來。
任林熙的笑不是善意的，而是帶著挑釁、壓制、得意。曾經他在面對自己時，也表現出過這樣的神情，即使那時候他身份低微，在百般討好自己。
操場上，寒風刮過亓清面頰，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沈，直至沈到冰冷谷底。
亓清終於徹徹底底地意識到，任林熙其實從來都沒變過。
他出身卑微，自小受盡苦難，上天對他不公的同時，又給了他極好的天賦和外表，他從來就沒甘心過命運，他想要往上爬，不擇手段地往上爬，但他很聰明，也很小心，懂得利用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，他做小伏低，帶著一張面具侍人，什麽都可以犧牲，甚至關鍵時候可以拿性命去賭。
但如今，他已經站到他渴望已久的位置上了，終於不用再小心掩飾，現在的他就是最真實的他。
“任林熙！”亓清咬牙切齒沖他高喊一聲。
操場四周，成群的“人繭”湧了上來，團團圍住亓清。
而任林熙在聽到她的叫喊後，反而按停了吊梯，不再往下了，就這麽停在半空中。
“人繭”的四周，氣流翻湧起來，逼近亓清，將她圈禁在不足一米的半徑範圍內。
亓清被困其中，就算想使用超凡能力，也被這眾多的“人繭”壓制住。
任林熙於半空中停頓半晌，確認亓清真無還手之力後，才又啟動吊梯緩緩下行。
他還是每走一步都警惕非常，亓清連近他的身都不可能。
吊梯降至地面，任林熙命令“人繭”將亓清吊上城墻頭，綁到旗桿上。
既然她把費易安救走了，那就換她替代費易安。
任林熙摩挲著手指，註視亓清被緩緩懸吊起，臉上浮現洋洋笑意——亓清啊，很快，等你被吊得足夠高時，你就會發現，費易安其實根本沒法逃出去。
早在決定用費易安做餌時，任林熙就已經下令，在遠征軍駐地四周埋伏好了光纖發射器，一旦發現有人來營救費易安，發射器便會啟動，在駐地四周形成一圈密集光纖網陣，任何駐地內的人，插翅也難飛。
插翅……
想到這兒，想到亓清還真是帶著翼獸群來救費易安的，任林熙的嘴角無法自制地越擡越高，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然而笑著笑著，他臉色卻又漸漸暗沈下來，目光一直釘在亓清身上，一錯不錯。
他眼裏流露出的情緒，除了鄙夷、得意、辛諷，竟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戀。
他不會殺亓清的，他要留著亓清的命，一直留她陪著自己。
和留福寬一條命、將他囚禁在下水道中的心態類似，任林熙就是要將過去那些曾經看輕過自己的人留下來，折磨他們，再讓他們親眼目睹自己如今的權勢。
那些聽話的“人繭”不能讓他滿足，身處這樣一群行屍走肉中，成就感很快就消失殆盡，只有還活生生的人，滿懷震驚、憤怒、仇恨的人，才能讓任林熙感到受了澆灌一般。
而亓清對於他，似乎還有更多的意義。
最初知道亓清將昱瞳養在家裏做寵物時，任林熙覺得她和那些潛規則自己的上位者一樣，都是一群視底層人命如草芥的畜生。
然而很快，他就察覺到亓清是真的對昱瞳有感情，甚至於，這兩人相互之間都有感情。
任林熙感到好奇、不解，夾雜著羨慕和嫉妒。
曾經，把亓清強行擁入懷裏的那刻，他也恍惚過一瞬，如果能征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，該有多好……他想要亓清的身，更想要亓清的心。
如果亓清這種層次的人躺倒在自己身下，認可自己，愛自己，或許自己會提早收手，不至於做到今天這一步。
他愈發恨亓清，恨她甚至能不顧一切去愛昱瞳，都沒分給過自己一絲眼神。
所以他更加要留亓清在身邊。
現在他已經處於權力的頂點，今後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折辱亓清，在這個女人身上品嘗他的勝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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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林熙去看了費易安一眼，聽著他對自己的咒罵唾棄，默默在一旁冷笑，不發一言。
費易安於他而言，一直是個工具，一個打入遠征軍內部的工具，他從沒在意過費易安對自己的態度，只覺得他蠢，輕易就信了自己。
所以現在費易安落到他手上，這些咒罵他聽在耳裏，覺得不痛不癢。
太沒勁了，太無趣了，他一點都不滿足，他渴望聽到的是另一個人的憤怒咒罵，想看到那人氣急敗壞的失態樣子。
“亓清啊……”他心裏默念著，看向窗外的荒蕪冰原。
他至今都還記得見到亓清的第一面，在軍政處的地下車庫，那天她似乎是要偷偷帶昱瞳出去游玩。
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令人不快，帶著好奇、促狹，還有隱隱的輕視。
她很看不上自己。
“哈哈哈~~”任林熙大笑起來。
亓清有什麽資格看輕自己？？今時今日，亓清她還有什麽資格看輕自己！
他倏忽又回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將亓清強擁進懷裏的感覺，他閉上眼睛，伸出手，仿佛又感受到了亓清的熱度、心跳。
他喉頭緩緩滾動，松了松領口。
迫切感讓他渾身燥熱起來，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再見到亓清，看看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女人再次面對自己時的表情，一定非常有趣啊。
由於喀帕星已經入冬，室外氣溫過低，所以自開戰以來，任林熙一直是待在溫暖的航空飛船中，但現在，看著眼前咒罵不息的費易安，他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。
第二天夜裏，許久空無一人的遠征軍駐地內再度燈火通明，白霧一般的濃煙從上十座高聳其間的煙囪口中升騰出，迷蒙一片，將駐地包裹住。
無數巨型紅杉樹枯木此刻正在煙囪底燃燒，化作熱量，這些熱量使駐地內的溫度勉強可以待住人。
駐地城墻頭上，白霧中，費易安被高高懸吊在旗桿上，他凍僵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搖晃，臉色發青、嘴唇烏紫，生命正從他體內一點點流逝。
而此刻，任林熙就站在高高的瞭望塔頂，靠在窗邊，睥睨著遠方綿延無盡的荒原。
原本這四野荒原都被冰雪覆蓋凍結，但在接連幾個月的戰火焚燒下，許多地方冰雪融盡，露出裸露地表，焦褐色的土壤上殘留著炮火硝煙痕跡，滿目瘡痍。
遭戰火蹂躪的地表環境使得動物們再無可棲身之所，他們從冬眠中被迫驚醒，又無食物可果腹，大片大片地死亡，剩餘的集結在一起，飲冰茹檗，往較為溫暖的低緯度地區遷徙。
少部分的翼獸和驨被遠征軍救助進地下防寒洞中馴養，當士兵不得不出防寒洞偵察時，這些翼獸和驨便成了最好的足力，因為隱藏在動物身上，混跡於遷徙隊伍中，不易被聯邦軍發覺。
任林熙等了大半夜，仍沒等來他渴盼的人，又下令在駐地四周方圓十裏內遍燃火把，烈火光芒燒得駐地上空的夜幕透亮。
與此同時，駐地內，黑壓壓的“人繭”埋伏於圍院的每個角落，像暗夜中狩獵的野獸。
任林熙用超高倍望遠鏡不斷掃視四下火海，內心也仿佛在被炙烤，焦灼難耐。
就在這時，他看見鏡頭中，一朵雪花飄了下來，轉瞬被火焰的熱量燒得粉身碎骨，但隨即，便有更多的雪花從夜空中灑落，越來越多，夾雜著碎冰，暴雨般傾瀉而下。
任林熙的視線模糊了。
他放棄了望遠鏡，直接打開窗戶。
刺骨寒風卷著冰霜灌入室內，卻讓他感到了一種難言的興奮。
風中，有血腥氣，還有股隱隱的殺氣。
風吹得火海翻湧，一浪打過一浪，忽然，任林熙發現遠方天空中出現了十幾個黑影，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駐地這邊靠近，不斷放大。
任林熙趕緊挪過望遠鏡，對準那幾個黑影。
是翼獸群！背上還馱著人！
任林熙眼睛頓時透亮：“終於來了啊~”
可等這些翼獸飛近了，他按個辨識過去，卻發現上面沒有一個人是亓清。
而這時，駐地內，彈藥齊發，對準疾飛而來的翼獸群。
這些翼獸很顯然受過訓練，面對攻擊沒有受驚逃竄，反而靈活地騰挪閃避，翼獸背上的人也早有準備，他們都肩抗火箭炮，炮火流星般射向地面。
混亂廝殺中，駐地東南方的火海突然被一股強勁氣流撕開了裂口，一團雪白從火海中沖了出來。
那是一匹似馬似鹿的驨，背上馱著一個人，四蹄如飛，踏著火星子，沖向城墻頭。
駐地內的聯邦軍火力被翼獸群吸引住了，一時沒註意到地面方向。
但身處瞭望塔中的任林熙卻看得清清楚楚。
甚至不用望遠鏡，僅憑那翻湧的氣流，還有那匹鬃毛如雪的驨，他也能認得出——此刻騎在驨背上的人，正是亓清。
他目光緊追著亓清，眼裏有抹異樣的光芒跳動。
只見亓清背著一桿狙擊步槍，在烏嚒沖到距離城墻大約五百來米遠的時候，她伸手往背後一撈，就將狙擊步槍端至身前，瞄準、射擊，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。
懸吊著費易安的繩索被射斷，斷開的瞬間，一只翼獸從槍林彈雨中沖了出來，疾撲到費易安身下，穩穩接住了他。
亓清勒了下韁繩，讓烏嚒放緩速度，擡頭仰望，一直目送那翼獸將費易安順利帶出駐地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然而這口氣尚未吐盡，身下烏嚒突然厲聲嘶鳴，前蹄離地，上半截身子高高擡起。
亓清立刻雙腿夾牢烏嚒，身體前傾貼緊它，讓自己不至於被甩下去。
烏嚒是受了驚，前方地面上似乎有什麽。
亓清偏轉視線，看向地面，目光還沒來得及聚焦，就感到自己連同烏嚒一齊重重往下一墜。
墜落的短短幾秒鐘內，塌陷的地面，四散的碎石，還有碎石中撐開的一張兜網輪番湧入她眼裏。
腳底剛觸及兜網的那剎，兜網四周齊齊向上一提，便將亓清和烏嚒罩了進來。
亓清意識到自己是落入陷阱了。
烏嚒驚嚇到極致，拼命掙紮，但是越掙，那兜網就縛得越牢。
亓清摟住它的脖子，輕輕拍打著安撫它，同時擡頭往上望。
上方，無數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自己。
當被聯邦軍五花大綁擡上駐地內的集會操場時，亓清看見遠處瞭望塔上，一架吊梯正從塔頂緩緩降落，吊梯上站著一個人。
亓清盯著那人看了很久才確定，真的是任林熙。
一樣的高大身形，一樣的出挑到紮眼的外貌。
但亓清總覺得他很陌生，說不清是哪裏變得不一樣了，讓眼前的任林熙透著股凜冽逼人的氣魄。
他站在高高的吊梯上俯視腳下眾生，姿態極度冷傲、隔離，仿佛在看一群螻蟻。
曾經的任林熙是那樣千方百計地和自己拉關系、攀交情，自己甚至真的信任過他……
亓清多希望能在任林熙臉上看到些許曾經的影子，多希望一切只是做了一場噩夢。
她感到眼眶有些濕潤，用力眨了幾下眼，模糊的視線再度清晰，就在這刻，她察覺到遠處吊梯上的任林熙笑了一下。
雖然距離很遠，看得不是很真切，但她能肯定任林熙的的確確是笑了一下。這一笑的姿態頗有幾分熟悉，曾經的任林熙在這一刻恍然重現。
可也正是這一刻的幾分似曾相識讓亓清猛然清醒過來。
任林熙的笑不是善意的，而是帶著挑釁、壓制、得意。曾經他在面對自己時，也表現出過這樣的神情，即使那時候他身份低微，在百般討好自己。
操場上，寒風刮過亓清面頰，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沈，直至沈到冰冷谷底。
亓清終於徹徹底底地意識到，任林熙其實從來都沒變過。
他出身卑微，自小受盡苦難，上天對他不公的同時，又給了他極好的天賦和外表，他從來就沒甘心過命運，他想要往上爬，不擇手段地往上爬，但他很聰明，也很小心，懂得利用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，他做小伏低，帶著一張面具侍人，什麽都可以犧牲，甚至關鍵時候可以拿性命去賭。
但如今，他已經站到他渴望已久的位置上了，終於不用再小心掩飾，現在的他就是最真實的他。
“任林熙！”亓清咬牙切齒沖他高喊一聲。
操場四周，成群的“人繭”湧了上來，團團圍住亓清。
而任林熙在聽到她的叫喊後，反而按停了吊梯，不再往下了，就這麽停在半空中。
“人繭”的四周，氣流翻湧起來，逼近亓清，將她圈禁在不足一米的半徑範圍內。
亓清被困其中，就算想使用超凡能力，也被這眾多的“人繭”壓制住。
任林熙於半空中停頓半晌，確認亓清真無還手之力後，才又啟動吊梯緩緩下行。
他還是每走一步都警惕非常，亓清連近他的身都不可能。
吊梯降至地面，任林熙命令“人繭”將亓清吊上城墻頭，綁到旗桿上。
既然她把費易安救走了，那就換她替代費易安。
任林熙摩挲著手指，註視亓清被緩緩懸吊起，臉上浮現洋洋笑意——亓清啊，很快，等你被吊得足夠高時，你就會發現，費易安其實根本沒法逃出去。
早在決定用費易安做餌時，任林熙就已經下令，在遠征軍駐地四周埋伏好了光纖發射器，一旦發現有人來營救費易安，發射器便會啟動，在駐地四周形成一圈密集光纖網陣，任何駐地內的人，插翅也難飛。
插翅……
想到這兒，想到亓清還真是帶著翼獸群來救費易安的，任林熙的嘴角無法自制地越擡越高，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然而笑著笑著，他臉色卻又漸漸暗沈下來，目光一直釘在亓清身上，一錯不錯。
他眼裏流露出的情緒，除了鄙夷、得意、辛諷，竟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戀。
他不會殺亓清的，他要留著亓清的命，一直留她陪著自己。
和留福寬一條命、將他囚禁在下水道中的心態類似，任林熙就是要將過去那些曾經看輕過自己的人留下來，折磨他們，再讓他們親眼目睹自己如今的權勢。
那些聽話的“人繭”不能讓他滿足，身處這樣一群行屍走肉中，成就感很快就消失殆盡，只有還活生生的人，滿懷震驚、憤怒、仇恨的人，才能讓任林熙感到受了澆灌一般。
而亓清對於他，似乎還有更多的意義。
最初知道亓清將昱瞳養在家裏做寵物時，任林熙覺得她和那些潛規則自己的上位者一樣，都是一群視底層人命如草芥的畜生。
然而很快，他就察覺到亓清是真的對昱瞳有感情，甚至於，這兩人相互之間都有感情。
任林熙感到好奇、不解，夾雜著羨慕和嫉妒。
曾經，把亓清強行擁入懷裏的那刻，他也恍惚過一瞬，如果能征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，該有多好……他想要亓清的身，更想要亓清的心。
如果亓清這種層次的人躺倒在自己身下，認可自己，愛自己，或許自己會提早收手，不至於做到今天這一步。
他愈發恨亓清，恨她甚至能不顧一切去愛昱瞳，都沒分給過自己一絲眼神。
所以他更加要留亓清在身邊。
現在他已經處於權力的頂點，今後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折辱亓清，在這個女人身上品嘗他的勝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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